手指擦过桌面，尹杉看着残留在指尖上那薄薄的灰尘。

    窗户被多块木板钉住，阳光只能从拼接着的木板间的缝隙钻进，缕缕灿光如同剑光般分割昏暗的房间。

    这里潮湿，充满着发霉的气味，落满尘埃披着蛛网的柜架里，陈列着装满福尔马林的瓶罐，透过玻璃，能见得到里面那些丑陋的死物，扭曲异物的残骸、只剩一半的虫类头颅、婴孩状却长着尖利手爪的半转化体。

    他拾起地上沾血的手术刀与镊子放好，桌上铁盘里留着切开的肠管，米白色的蛆虫在内里钻来钻出。

    没有光，没有温度，什么东西都在渐渐下坠，都在腐烂掉。

    简直就是阴沉的屠宰工坊。

    他把手里头的汉堡皇后袋子放在桌子上，快步绕过冰冷的操作台与散发难闻气味的手术床，嘶啦一声的扯开白色帘子。

    女孩裹着被褥蹲坐在木板床上，盯着一米外的电视机看。

    屏幕里播放着上个时代的黑白默片，没有色彩也没有声音，只有单薄的黑白灰，穿着礼服的山羊胡绅士正在舞台上做出滑稽至极的表演，台下路人们脸上浮着假笑在鼓掌，庆典上方炸开一片灰蒙蒙的烟花。

    寂静漫长，空气里只有影碟机运行的声响，荧幕惨白的光打在女孩的脸蛋上，她显得毫无生气，像极了柜子上那些被保存的标本一样，眼瞳里残留着微弱的人性。

    尹杉静静的上去关掉电视，伸手掀开她身上的被子，抓住女孩手臂的掌心感到一片冰凉，他看到对方白色连衣裙下那瘦骨嶙峋的身体，男人眉宇藏着一丝愤怒。

    “过来，吃东西。”

    女孩被他赶到放着汉堡皇后的桌边，丝丝日光打在她的背脊上，脆弱纤细的少女有种要被光线分割碎裂的错觉。

    少女默不作声的打开袋子，从里拿出热乎乎的牛肉大堡开始啃食，炸焦的面衣与面包屑落在衣摆上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封上窗户。”尹杉问。

    “光太刺眼。”女孩说。

    “几天没吃东西了？”尹杉又问。

    “三天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吃？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我留了钱，你自己在外面走两分钟就能找见。”

    “不想。”

    尹杉感觉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鼻梁。

    这间房屋跟他的狗窝不同，处于接近都府的好地段，是他特意找的，为了让她伸手就能触及到虚假的和平，火苗再小，也散发着光，但她仿佛始终活在狼藉的废墟之中。

    那个老头认为他没有做什么伪装行为，可他做的几乎天衣无缝，销毁档案、焚烧证据，删除记录……只是大多都是为女孩做的，连他本人，也成为了掩饰的一部分，他越显眼，影子里的少女就越模糊。

    他从兜里取出一瓶药剂。

    “这是IISO发的抑制剂，能压制受诅之子体内的病毒，我希望你能大量制作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？”女孩咀嚼着汉堡。

    “因为领了个起始者，IISO发了抑制剂，想着一根用处也不大，不如让你多复制一些，其他小孩也能受受益，就这样。”尹杉说，“虽然一定程度上有技术封锁，但你头脑很聪明，可以吧？”

    “你并不歧视这群小鬼吧？”他又说。

    “我只是觉得，她们恶心。”

    女孩感情稀薄的说，她吃完了汉堡，开始撕开番茄酱蘸薯条。

    “普通人类感染原肠生物病毒，唯一的途径是血液感染，即便是口腔进入，乃至性.交都不会，但是口腔摄入的病毒虽然不会害死人，可也会潜伏，如若是孕妇的话，胎儿就会积累着毒性诞生。”

    “拥有赤红的眼珠，人类的外观，转化的速度极为缓慢，但相对来说，多年不发生突变也意味着不可控，也更具威胁性。”

    “十年前几乎与原肠生物一同出现时，这些带着抑制因子的婴儿还被鼓吹是上天赐予人类对抗怪物的利剑。”尹杉说，“武器应该只有优劣之分，没有贵贱之差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针对她们，我认为人类，同样恶心。”女孩淡淡的说。

    “你也是人类的一份子吧。”

    “终究是要灭亡的，可能是百万年后地球生态衰竭，可能是宇外降临的天灾，可能是自相残杀，拥有起源的时候，也同时拥有了终结，任何事物和种族都将在遥远的未来回归虚无，站在全宇宙的角度上看，人类这小小的浪花根本没在活着。”

    女孩冷笑出声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要歼灭原肠生物？自然是物竞天择的，具备干涉生物基因、改写遗传信息能力的原肠生物比人类优秀太多，神明持有的改写世界之力就寄宿在它们体内，世界上存在着将它们神圣化的宗教与信徒，认定它们能净化地球。”

    “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，光阴者百代之过客。任何生物都不过是短暂的过客，人类是这个世代的统治者，也是该把位置让给下一个强大的种族了吧。”

    少女的话里透着沉重的厌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