尹杉竭力不让自己去听身后远处的那阵阵嘶吼声，他的朋友已经死了，如今留在那里的只是他的执念，而那份执念也将很快被撕扯成几段。他们曾趴在战壕里聊天，曾组队去夜店喝酒，碰到找茬的就统一抡起椅子，他是惹事的，高田长得最壮，永远冲最前头，东藤喜欢阴人，穆舸负责跟店长讨论赔偿。最后鼻青脸肿的几个人勾腰搭背，笑嘻嘻的走在凌晨时分的回家路上。

    回忆本该是很有距离感的东西啊，但是前几分钟还与他对话的穆舸，现在已经属于回忆了，也永远只在回忆中了。

    尹杉伸手抹了抹眼角。

    “还有……很远。”稻垣希紧紧跟在他身边，轻轻说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男人说，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这段距离可能永远冲不过去了，但他也必须迈动双腿。

    山林里到处都是让人窒息的触须，潜伏在地下的原肠生物正在苏醒，正在回归阳光之下，它正将这里变为魔境，尹杉已经放弃去思考地下的原肠生物有多庞大了，不然会很可笑的，他就像努力前行的蚂蚁，才堪堪爬完了它的一节手指的长度。

    触须从侧方拍断树林冲来，太诡异了，尹杉都根本不知道它是怎么寻找活物的，还是说它的眼睛遍地都是——他几日前进山时，就一直有种被窥视的不适感，此时应验了。

    稻垣希大步跳出，她用力踢偏了触须的轨迹，然后上去割开伤口，尹杉像之前那样补上錵片的手雷从内部炸碎它。

    两个人没有再顾忌地上扭动的半截触须，加快速度。他们能消灭触须的手段是有限的，单单一根触须就有莫大的威力，只有稻垣希能跟它正面抗衡，而尹杉身上能对它造成有效伤害的只有高爆手雷，伯莱塔的射击对它而言只是挠痒痒。希手里的那把短刃都出现了缺口，触须的硬度只比钢铁稍差一筹。

    他们的突破越来越举步维艰，常常被复数的触须所前后夹击，稻垣希的确很强，但他们就像上钩了的鱼一样，正被钓者松线又拉线，被不断耗费着体力，当力气耗尽的那一刻，就是死的时候。

    身材娇小的女孩不停的挡在尹杉的面前，又不停的倒下，双膝都在打颤。

    他们的周围堆满了断开的巨大触须，手雷已经用光了，有两根是稻垣希用短刃活生生劈断的，錵钢短刀也不堪重负而折断，剩下一只死于她的毒牙下。

    其实不能说死，这些东西对那只原肠来讲，不过是像手指的东西，它本身则依然安然无恙，正凝视着这两只难缠的小虫子。

    尹杉拉起大力喘息的女孩，他看了一眼远处，似乎真的走不过去了，更多的触须在朝这里游动而来，两人马上会被淹没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尹杉低下去，抱住稻垣希，“让你努力白费了。”

    男人握紧了那根始终攥在手心的注射器，面色慢慢变得疯狂起来。

    “先，先生……”稻垣希在他的怀里出声。

    “我在。”

    “我能提出一个要求吗？”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杀了我。”

    稻垣希从他怀里出来，慢慢朝后走了几步，被血染得脏丑脏丑的小女孩把手伸出来给他看，尹杉呆住了。她的手背上，血管狰狞的显露着，不安的蠕动着。尹杉转过头，看向地上那些触须体表的绒毛。

    “那是……嘴？”尹杉缓缓的说。

    “更像蜜蜂尾部的刺。”稻垣希轻声说，“最开始跟矿洞的那根交手时，我被蛰到才发现的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早说？”

    “那样的话，我会成为累赘吧，比起那样，我更想帮你。”

    “超过了吗？”

    稻垣希抚摸着温度越来越火热的手臂，缓缓的点头。

    “跟后续的触须交手，也有被蛰到，侵蚀率似乎已经超过界限了。”

    稻垣希重新走进，缩进他的怀里。

    “……请在我变成那种怪物前，杀死我。”

    尹杉停顿许久，僵硬的举起伯莱塔，抵在怀中女孩的额头之上。

    “如果有选择人生的机会，先生，你会怎么选择呢？”女孩抱紧着她问。

    “你呢？”尹杉自己没有答案，只得反问。

    “这样就好了，仅仅这样就好了。毕竟如果不是的话，我或许遇不见你了。”稻垣希嘴角翘起，脸蛋轻轻擦着男人的胸口。

    她是一个受诅之子，母亲是她唯一的亲人，可惜她降生的时候，母亲也随之难产而死。她天生带着可怕的赤眼，她是最早那批受诅之子，这群红眼幼鬼们很快被政府与军队搜集，关进特殊的地方里，那是她们的摇篮，也是她们的监狱。

    抽血，采样，电击，各种痛苦的实验从未停过，那些天性残暴，难以控制的，则都被麻醉杀死后用作解刨。稻垣希很安分，所以她伤痕累累的活着。她这样的“好孩子”很适合用作战斗实践。

    她跟其他人关在笼子里，送到另一处，之后有许多人来看她们，那些人面色冷硬，眼神也很可怕。只有一个人，眼神没有那